风苓

颜粉一枚,不磕真人,cp看心情

【七夕or中元】若寄人间雪满头

※从七月初七写到七月十五,七夕到中元,不愧是我~

※这篇1w+,是《我当XX的那些年》的番外,算是前文里一些没交代清楚的说明吧。






“大师姐,赤焰兽群正往西边而去,约莫半日就会出我青云门地界。”青云门下弟子向一名女子汇报着。


那女子身着淡蓝色长裙,袖口上绣着淡蓝色的莲花,银丝线勾出了几片祥云,裙摆处绣着细密的暗纹,如蓝色海水云图般,举手投足间一派飒爽。“西边虽无人烟,但若兽群改道也未可知。”她召出佩剑,飞身而上。


“大师姐,你引开兽群受伤未愈,还是修养为好。”一旁有弟子着急说道,如今掌门闭关,门中修为最高者就是大师姐,周边贼人虎视眈眈,若有万一如何是好。


“我自会当心。”她微微颔首,“尔等守好青云门,我去去就回。”


赤焰兽性情暴躁,钢筋铁骨,周身毒火环绕,嗜食灵物,兽群所过之处土地焦黄,草木枯萎。所幸兽群行动不算敏捷,青越不远不近地跟着,倏地双眉紧蹙,兽群不知为何突然停下,似乎受到什么感召,纷纷仰头嘶吼着。正思忖间,兽群猛地调转方向,往南突进,仿佛那里有什么灵物在吸引一般。


南方茂林为主,已非青云门地界,若方向不变约三百里处有一村落,青越在外游历时曾路过,百十户人家,不去管倒也怨不到青云门。只是那些活生生的人……她闭了闭眼,驱使飞剑越过兽群往村落而去,她脚程快可以去提醒那些村人,况且未找到赤焰兽群改道的缘由,自是不敢掉以轻心。


从天而降的修士自是引起村人的惊呼,只当仙人莅临。青越找到村长三言两语解释一番,让村人快快避险。村人从未遇到过这种事情,慌乱的有,怀疑的有,吵吵嚷嚷做不了决断。村长敲了敲水烟,吐出口烟气:“叶沧,你怎么看?”听闻村长这般问话,原先吵闹的村人一下子安静下来,目光皆齐刷刷地看向一旁一名二十岁左右的年轻后生,似乎对他很是信服。


“这位姑娘既自称出自青云门,应当不是什么歪门邪道。”名唤叶沧的年轻人对着村长微微颔首,“不若让大家带好干粮财物于地窖中避一避,按这姑娘的描述也就半日光景,不碍事。”


青越本不在意他们的讨论,毕竟她已尽到了提醒之责,至于信不信不在她的考量范围。听到青年这么说,她倒是不经意扫了一眼,便直直撞入了一双如幽潭般深邃的眼眸中。此人身有紫色清光,望之不俗,见到她打量的目光之后微微笑了起来,瞬间眼中光华流转,如天河倒映。


这不起眼的村落中居然会有与道门有缘之人。青越这么想着,此间事了,可以问问他是否愿意入青云门。还不待她细想,地面开始震动,随即咆哮声隐约传来。青越脸色骤变,怎么回事,那些赤焰兽为何来得如此之快,照这样的速度,一炷香便会踏平此地。


“找地方躲起来!”青越灵力外放,声音回荡在村人耳边。其实她是可以离开的,当初引开兽群便受了伤,如今更是不可能与之硬碰硬。但看到那些村人慌乱的神情,她又有一丝不忍。


“你帮不了他们。”一只小小的五色麒麟出现在青越肩头,“你现在的实力对付不了这些东西。”要是以前的你,随便动动手指就能解决。正说着,他的鼻头动了动,眼睛滴溜溜转,来回张望着,看到叶沧的身影突然定住,小小的身体颤抖起来。


“你认识他?”青越有些奇怪,分神看了眼叶沧,不知为何,她也觉得有些眼熟。“不对,他为何不与那些村人一起避难?”这只麒麟幼崽名唤斩荒,是她及笄之年遇到的,难不成他此前见过这样一个书生?


斩荒的神情似乎有些不爽:“他这种人,最是喜欢瞎操心,你倒是可以把他带回青云门,那些个笨兽应当就是冲着他来的。”天帝之身,大概是如今这世上最好的灵物了,当然其中少不了那些个走狗的手笔。他说着往青越脖颈间蹭了蹭,闭上眼,“你可别丢了性命。”


“我惜命得很。”青越说着,从储物袋中拿出一个古旧的阵盘。这是青云门掌门无方子也是她的父亲交给她的,据说是开山祖师青云子所制。她念着真言,阵盘融入脚下土地,阵法瞬间笼罩整个村落。


“你还真是大方。”斩荒嘟嘟囔囔,“这可是你的保命法宝,就这么耗费了。”这种程度的阵法,他还真看不上。


“可有需要帮忙之处?”叶沧来到青越身边,略有些好奇地看着斩荒,“这是……麒麟?”仿佛冥冥中有什么在呼唤一般,他伸出手。


青越刚想提醒他当心,这小麒麟傲娇得很,平日里除了她谁都不能碰,便感觉到斩荒的身体一僵,任由叶沧抚摸上去。狐疑地看了眼斩荒,又看了看叶沧:“麻烦你帮我照顾下这小家伙。”她将斩荒交到叶沧手上,回身看着不远处的滚滚烟尘,抽出佩剑,那柄剑亮如秋水,剑刃之上雕琢有七颗亮星,将灵气注入到阵法之中。


能多支撑一炷香也是好的。


青越醒来的时候,已经有阳光顺着窗棂洒进来,照在摆放在窗前生长的绿色藤蔓上,带着些许玲珑剔透的光芒。重伤失血过多引起的眩晕感让她没法一下子起身,努力抬下手臂,整个身体都如撕裂般疼痛起来。


吱嘎——房门被推开,青衣青年逆着光走了进来,肩头趴着一只小小的五色麒麟,手中端着一碗乌漆嘛黑的汤药。


“你醒了。”叶沧略有些惊讶,那么重的伤,这么快就能醒来,好强的生命力。转念一想,她是修道之人,自是与一般人不同的。


青越看着他,挣扎着起身靠在床头,闭眼捋了下思绪:“你带我回的青云门?”


叶沧摇了摇头:“是师父寻到了你。”看着青越疑惑的眼神,他解释道,“我已拜入青云门下,以后请多指教,大师姐。”他笑着将汤药递了过来。


刺鼻的苦涩之气令青越不自然地往里缩了缩,看得叶沧有些好笑。那个时候,煌煌剑势汹涌如银色灵光,漫天银色星辉成七星北斗之势,吞噬了兽群,然而代价也是巨大的。他对青越的伤完全束手无策,若不是小麒麟指挥他去寻草药,才能吊着一口气直到无方子寻来。


斩荒从叶沧肩头跃下,跳到她的怀里,瓮声瓮气地吐槽着:“你那真法剑诀根本就未成形,妄图取星辰之力,还真是不要命。”他甩了甩尾巴,“这回好了吧,经脉崩裂气海残破,以后能不能修炼都不好说。”


青越抿了抿唇,至少她还活着不是么?她本就不是天资出众之人,不过多花了努力与时间,修为才比旁人高一些,可离振兴门派总是差了不少。如今叶沧拜入门下,她倒是很看好这位小师弟,或许他真的是青云门的希望。“哪怕多用些时日重修气海再塑经脉,一年不行十年,十年不行百年,只要我想做,就一定能做到。”她接过汤药一饮而尽,整张脸因苦涩皱成一团,“我从来不信命。”


况且将希望压在旁人身上,从来都不是她会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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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来呢?”锦绣托着下巴坐在蓬莱最大的一株桃树上,晃动着双腿问道。


“后来……”清越的目光有一丝迷离,“叶沧入门之后,只一年便将无方子所传的所有剑术法道领悟贯通,在众弟子中独占鳌头。又过一年,便连无方子也只能凭藉深厚修行与他勉强打个平手。无方子将祖师传下的古卷让他自行参详,他就此在通天峰后山幻月洞府闭关。”她勾了勾唇角,“闭关之前,他与那位大师姐结成道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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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沧,你可想成仙成神?”青越曾这般问过叶沧。


“修道之人,总是以此为目标。我不想此生空有为众生的怜悯之心,而无护着众生的能力。”那时的叶沧心无旁骛,只想着参透古卷,为天下苍生谋一个更为强大的保障。


“既是你所想,那定能达成所愿。”


“那越越你呢?”


“我?你看天上的神仙那么多,不差我这一个。”青越打趣着,“我若成神,不若就当个从未有过的花神,看花开花落也是一番乐趣。”


叶沧握着她的手:“你倒是想着安逸,如今脉象已恢复了八成,还是要当心。尤其七星剑式,威力绝大,但对你损伤也大,轻易不要施展。”


“哎呀呀,知道了知道了,比爹爹还唠叨。”青越假装不耐地挥挥手,“别敲我头了,没大没小的,如今连师姐都不叫了。我总觉得,如今的目标就是护着你,就像是与谁约定过的一般。”她说完自己笑了起来,“快去吧,我们等你出来。”像是应着她的话,小麒麟又出现在她肩头,两双眼睛一齐盯着叶沧。


“好,来年七月初七夜,等我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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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越伸手接住一瓣落下的桃花:“可是她等啊等,一直等到第十三个七月初七,腹中的胎儿都已长成了少年,可她的道侣却始终没有出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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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越想得很好,不若继续等下去便是,却不想等来了一场兽潮。短短数日消息传来,兽潮踏平的门派一个接着一个,无方子的神情凝重不已。“只恐青云门难逃此劫。”本想着寄希望于叶沧,怕是等不及了。


“如今之计唯有开启诛仙剑阵,方有一线生机。”青越思忖良久,缓缓说道。


“诛仙剑阵凶险万分,况且祖师所说的诛仙剑我们一直未寻到,到时候很可能是两败俱伤。”无方子并不赞同,那剑阵虽能护着青云门,但戾气太重,需有人舍命立于阵眼及五方之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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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么会有这样的剑阵?”锦绣皱着眉,他可不是没有见识的小屁孩,“这样的阵法是邪阵。”


“是啊,没错,青云门得到的剑阵不过是依照当初天启真神在渊岭沼泽布下的灭世血阵的改化版,可以炼化三界的混沌之力,却要万千生灵祭阵,可不就是邪阵么。”清越将掌心翻覆,看着花瓣缓缓下落,“这种改化的阵法修道之人便可驱动,但会产生大量的煞气,不光阵眼处需要人压阵,五方之处亦必须分别站立金木水火土属性之人,一旦进入此阵便不可能活着出来。”她苦笑了下,“况且整个青云门中,除了闭关的叶沧,除了掌门无方子,唯有她这个重塑经脉再修气海之人修为最高,作为阵眼真是最合适不过的。”


“她真的这么做了?”锦绣低下头,“总觉得这样对她太不公平了。”


“但是那种情形之下,舍六人而救多数人,似乎很是值得。况且叶沧若真能参透那些个残卷,怕是于青云门于世间有大造化,她自然不能让兽群踏入分毫。”清越伸出手指,戳了戳锦绣的脸颊,“只是苦了那个从未见过自己父亲的孩子,他是青云门中唯一水属性之人,自然也是入阵的了。”清越突然停顿下来,抿了抿唇。


“所以她最后……”锦绣小声问着。


“五行之力齐齐注入阵眼之中,她独自支撑剑阵七日,远超出预料,久到兽潮开始消散,但凡有魔兽踏入阵中便会立刻被绞杀。”清越抬起头看着天空,“她眼中最后的景象便是那夜高悬的渐圆冷月,映衬得整座青云山通天峰如白昼一般。她不知道的是,此时狂风大作,后山传出长啸之声,延绵百里不绝,周边魔兽皆匍匐于地颤抖不已。随后有淡紫祥光冲天而起,一声巨响,幻月洞府豁然而开。”清越笑了下,“那位惊才绝绝的小师弟终于出关,可迎接他的便是天人永隔。此后他正式出家,以本家姓叶,取青云之‘青’字,名‘青叶’,青云门在他手中蒸蒸而上,不过百年便为正邪两道之首。可凡人终究逃不过生老病死,青叶真人高寿七百五十岁而逝,未有后人,仅七名亲传弟子。”


锦绣本想说这个故事听起来很悲伤,比司命写的话本子平淡多了,看到清越的神情却住了嘴。或许她并不是在讲故事,只是陈述了一件过往之事。


“那位真人眼中是凡界苍生,胸中藏万千丘壑,有慈悲心肠,亦有雷霆手段。”清越摇了摇头,“于公,于青云门,于凡尘,他有万丈荣光,于私……”她怔了怔,静默良久,才有些自嘲地笑了起来,“与你说这些做什么呢。”她撑着下巴,思绪又不知飘向了何处。


锦绣扯了扯清越的袖口,踌躇着想要安慰她。


“叶沧是怀着欣喜出关的。”淡然的声音从树下传来,“洞中不知岁月,他从未曾想过会有十三年之久。”其实十三年中斩荒进洞来寻过他,虽然当时奇怪这小麒麟是如何进入的,但对方只说这世间的阵法皆难不倒他。那个时候斩荒和他说,你再不出去是会后悔的,没想到一语成谶。


“诶,天帝陛下也知道这个故事?”锦绣的目光在清越与天帝之间打着转,总觉得哪里说不上来的不对劲。


“锦绣,不是说要去寻百草仙君么?”天帝向着锦绣招招手。


“仙君来了?”锦绣眼睛一亮,转头看向清越,“阿娘,我去去就回。”他想去问问仙君,娘亲的身体究竟如何了,舅舅说是陈年旧疾,可他见过阿娘疼起来苍白得犹如易碎的瓷器一般。


天帝看着跃下来的小孩儿,手轻轻抚上他的头顶:“快去吧。”


清越便这么坐在树上,定定地看着天帝。明明桃花娇嫩如胭脂云一般,可在一身红衣的她面前黯淡成了陪衬。花影摇曳间,流淌的是数万年的时光,那些爱与恨、聚与散、隐忍与张扬,如同烟花散落,忽然都不重要了。


清越想着,天帝的眼睛真的很好看,纯粹得不带一丝杂质,宛若最剔透的水晶一般,淡漠而悠远,凝视他的时候仿佛在遥望着流逝的葱茏岁月,深邃的目光中,似乎有着一个广袤的世界,镌刻出经年累月光阴的故事,令人心绪平静。


明明近在咫尺,却仿佛横亘着千万年的时光。


天帝伸出手:“可要我接住你。”他微微挑眉,露出笑容,恰如明珠生晕,美玉莹光。


仿佛被蛊惑一般,清越伸出手,红色裙摆犹如盛开的花瓣飘飘荡荡从枝头洒落下来,青丝流云般倾泻而下。


“我此生憾事有二。”待她站稳,天帝的声音从她头顶传来,“其一是对斩荒,想着不让人知晓他背负贪狼命格,便让饕餮替了他,将他驱离九重天,又让他去北荒历练,从未问过他的意愿,最终成了那样的路面。其二是对我钟意之人——”天帝的声音顿住,手中捞起她的几缕发丝,那是混杂在满头青丝之中的白发。


神祇白发,是被伤了本源。


而他想说的话,便开不了口。


清越微垂眼睑,退开一步,发丝从天帝手中抽离。“有些话早该说清楚的。”她想了想,挥袖召出石桌石凳,上摆佳酿,斟满两杯。“这是我自归来后便埋下的,如今也算能饮上了。”她将一杯推到天帝面前,另一杯端起,“第一杯敬彼此初相见,纵然半生风波皱,一饮一啄皆有定数。”清越笑了笑,“我曾救君与斩荒于年少之时,而后混沌之劫中你们亦于我有活命之恩。斩荒碎裂灵珠,君入尘世历劫,我重塑神魂与神骨,一桩桩一件件,也算是两清了吧。”


天帝沉默着执起酒杯,一饮而尽。这酒……初尝寡淡得在口中几乎留不下气息,随即带着一种自然又诱人的滋味,穿山过水拂面而来,夹杂着一缕不知是何种花的香气,带着让世界明亮的温暖,沁入心坎里,慢慢弥漫开来。


清越又斟满两杯酒。“我曾觉得自己与斩荒皆非命运偏爱之人,所以与他相处最为轻松,然而回望这数万年,不论在何处、不管是什么身份,总是有人为他绸缪的,这点我不如他,故直到现在,他还是能那般洒脱。我知道,与混沌之劫相争,君能想到应对之法,与我殊途同归。君这般心性,怎么可能入魔,倒是我当初想左了。还有神骨散落之处,应当是君告诉斩荒的吧。”她笑了笑,“这第二杯,敬知己相酬。”


天帝放下酒杯:“清越,够了。”


清越摇了摇头,再度斟满两杯。“尘世一别,君重回天界,我辗转魔族。温新酒叙旧事,大梦一场无需喜忧。”她摩挲着酒杯,“第三杯敬别后,相逢应不识,余生尽休。”她说完这些话,仿佛耗费了极大的神思,眉心的红莲印记似乎也黯淡了几分。她站起身,偏过头:“君非因我白头,我亦不为君相守,未有薄幸人,仅是两不相欠。”她转过身,掩去眸中情愫,化为眼角一滴薄泪。


一阵清风拂过,花瓣簌簌落下,却没有一片落在那花香中的一身红衣之上,远去的身影看起来仿佛下一刻就要消散了一般。


“大哥,我早说过,你会后悔的。”斩荒抱臂站在桃花林内,虽然天帝看起来依旧是那副寡淡到极致的表情,偏偏斩荒就觉得他很难过。


其实年幼之时,大哥也是这般没啥多余的表情的,但是那个时候他至少会把自己的感受说出来,虽然经常是对着他说教,有点惹人烦闷。再后来,大哥接天帝之位服下了了无草,斩荒曾经想过,大哥是不是就永远那样下去了,当一个无悲无喜的木偶。却没想过在人间,居然会有那般大悲大喜之色。


斩荒想了想,他是陪着他们一起历劫的。那是在他自爆灵珠之后,大哥千方百计为他聚魂不惜承担天罚,随后清越将他的神魂养在红莲本体内,甚至用红莲帮他重塑肉身,不过数年便能化为麒麟幼兽。虽说后来他归还了半株红莲,但对清越的损伤巨大,以至于她归来后有段时间记不太清陪着天帝历劫的情形。


斩荒理了理思绪,不禁笑了起来。永远理智冷静的天帝大人,作为凡人叶沧,望向青云门大师姐青越时候的目光,是不一样的,那种感觉就像……望向世界上最美好事物的样子,如孟春开在枝头的花苞,仲夏落在池塘的雨滴,季秋遍布山野的红叶,凛冬飘洒窗前的白雪。


他为她入青云门,为她寻灵药疗伤,为她筹备嫁衣,为她点上眉间花钿。


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生者可以死,死可以生。


可偏偏幻月洞府出关之日,叶沧中意之人在剑阵中耗尽最后一丝生机,在他触摸的瞬间,如七彩金沙一般随风扬散开去,消散于天地间。


有一点清越没说对,叶沧是真的为青越瞬间须发皆白。


君埋泉下泥销骨,我寄人间雪满头。


可惜她不知,也永远不会知晓了。


生怕离怀别苦,多少事、欲说还休。


青越走后,叶沧便越来越像他印象中的大哥了。


而许多事,大哥也是在历劫归位之后才知晓,原来他去历劫之前,这位掌管命格的神祇便自剖一颗混沌之心融于他的神魂之中,护着他免受任何煞气与魔气的侵蚀,陪伴他下界去了。


真神失了神骨又失了心,即便不会立刻死去,千年内也将羽化消亡。上古界那帮子真神在的时候,灵草灵药流水般喂进去也不过稍稍延缓了这个过程。


所谓的重塑,也只是为了一个安心,聊胜于无罢了。


“当年我接天帝之位,为求大道无情博爱众生,便饮下了了无草。无情向来不是什么责罚,唯有无情才能不被情所困,才能超越世间之情。”天帝淡然说着,“麒麟,一生就算只动一次情,也是耗尽了性命,只求一瞬的美好。这样磅礴丰沛之情,我原以为此生是无法体会的。”他摇了摇头,“拥有天地同寿的性命,如今倒是觉得空虚了。斩荒,为兄很抱歉。”


斩荒很是洒脱地摆摆手:“大哥,你知道的,我们之间从未真正有过仇怨。”大哥仍然是那个会为他着想的大哥,这就够了。“道不同,行事不同。只是大哥,你给不了她所想要的明目张胆的偏爱。”就像天启真神对元启神君那般。


天帝沉默良久,微微叹了口气:“天帝的情,绵延悠长,如水之上善,从不为一人,却都给了众生。”


“万年前我散魂于天地间,无甚执念。大哥觉着,聚沙成塔,如何容易。”斩荒勾了勾唇角,“我元神虚弱之时,被困于黑暗之中生不如死,受她本体滋养,自然能感受到一些别的东西。剔骨剖心,怕是没有人像她这般对自己狠辣的了。”斩荒拿起酒壶微微晃动,“大哥,你可知她凡间身死回归神躯之后,第一件事便是往地府抢人,只为那个与她在尘世已经缘尽的孩子。”斩荒笑了笑,“又可知锦绣为何这些年一直是孩童模样。”


天帝看向斩荒:“我怎会不知,锦绣与她,此消彼长。”锦绣若长大成人,那么便是清越羽化之时。


桃花林是他的清修之地,发生的一切瞒不住他。真要说起来,锦绣只是清越的孩子,或许初衷仅仅是为这世间造就一个在她羽化之后能够控制弑神花的木偶花神,不会对旁的人或事有什么影响。


就像当初天启真神造出了柏麟与清越一般,只是为着元启神君挡劫的。而那个时候,怜惜他们的是上古真神,赐予他们名字的也是上古真神,教养他们的还是上古真神。说来也是奇怪,这两位真神似乎都在捡着对方不要的孩子养。


许是这些个缘故,她终究是心软了,她不想锦绣如自己一般。所以她乘着酒意问斩荒讨了麒麟的心头血,或许对她来说,谁的心头血都是一样的,注入了那个木偶之中,在她用弑神花毁了乾坤台沉睡之际化为了一株金边牡丹。


斩荒也是在那株金边牡丹化形之时,才知晓这其中的弯弯绕,可是那时候清越已经退回红莲本体,他只能咬牙切齿整日来他这里讨要灵泉,日日浇灌那株红莲。斩荒即便追着当初温养他神魂的蛇妖,也没有坚持这么久的。


“就因为她是天生神祇,所有人都以为她会留有后手,都觉得她能保下自己。她一直在等待,一直在被放弃,所以她不在意了。作为凡人她会与你说出喜怒哀乐,可如今的清越已经不需要任何解释,她不是凡人,那些个情感她早就放下了。”斩荒往清越离开的方向走去,“大哥,有些话,错过便没有机会再说了。”


天帝注视着远方,其实锦绣化形的时候他就明白,不管清越是否记得历劫的事情,他对她来说真的不重要了。她是掌管命格的神祇,早就预见了自己的结局,她不想留给旁人任何念想了。


这样的酒,柏麟帝君案几前也会有一壶,由战神带去。只是不知会作何感想?而战神此后会永远镇守魔界,绝不再踏入天界。


她果然什么都考虑妥当了。


也是,这些年只有半株红莲本体的她一直在吸收因混沌之劫残存的魔气与煞气,就算是最纯净之物,也有不堪重负的一天。


“弑神花,无根无叶,颜色艳丽却带有剧毒,只因旁人都碰不得,皆不知此花亦可酿出世上最是甘冽醇厚的美酒,如酹故人。”


天帝执起酒杯,遥遥相敬。


“悔意,远比情思来得更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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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色渐浓,月华笼罩着大地,各色各样的灯笼高高挂起,一盏又一盏,照亮了长街上的青石板,照亮了熙熙攘攘的人群,映衬得如同白昼一般,整个街市都沉浸在一片炫光焕彩之中,耀人眼目。


清越缓步走着,她极少在这种节日里来到人间,却也知道如今太平盛世,民风开放,特别是有着不成文的规定,七夕佳节之时女子主动寻上中意的男子也不算失礼。许是街市的气氛太过热络,连她都有些漫不经心地拿起一根木簪看着,上面的纹路似乎有些眼熟。


“姑娘,这可是从青云门流传出的图样。”摊主很是热络地介绍着,“当年青叶真人为他娘子刻的木簪就是这个图案,不仅能保佑夫妻感情美满,还能延年益寿呢。”摊主见她对木簪有兴趣,继续吧啦吧啦说起青叶真人与他那位娘子的各种野史。


清越的嘴角抽了抽,这摊主口才真是不错,若她不是当事人之一,只怕也会为这样一对神仙眷侣鼓掌。这是旁边又来了几对男男女女,似乎很是为这些个故事着迷,她笑了笑放下木簪,转身离去。


“啧,听到自己的故事觉得别扭了?”熟悉的声音,熟悉的气息,“还是说你在这里等人?”


恰逢此时,夜空中烟花缤纷炸开,在暗色的天际中绽放着,百花争艳般点缀出璀璨的光华。带着喜悦之心抬头观赏烟花的人群中发出阵阵欢呼声,似乎将斩荒的声音淹没。


似乎是嫌吵闹,斩荒拽着清越的手腕移至城中最高的楼阙之上,顺手把玩起她已经半白的长发。“若我不来,或者说,若来的是大哥,你当如何?”


清越眉眼弯弯,抬了抬下巴,顺手拍掉了斩荒的手:“自然是该怎么办就怎么办。”即便寻回了大部分神骨,不过是将她的时间又拖长了百年。


烟花继续于夜空中绽放,落下,消散,一瞬间的美丽,一瞬间的光彩。


“满目繁华,花叶纷乱,你却不愿再看这一切。”斩荒的声音很是平静,“也罢,做你想做的便是。”终究是到了这一日,所有的付出究竟是值得还是不值得,似乎只有当事人才知道了。


良久,没有人回答他,周遭一阵微风拂过,似轻笑也似叹息。


空中下起了淅淅沥沥的花雨,鲜嫩的,柔软的,引得人群爆发出了更大的欢呼声。


斩荒突然想起当初那个七夕夜,她一身红妆踏入剑阵中,坚持了七日,最后的时刻花雨纷纷扬扬而下。那时的她是笑着的吧:“若是我此生能如这些花瓣一样,零落成泥碾作尘,也是不错的。”


“斩荒,日后若是叶沧问起,就告诉他,我先走一步啦。”





——彩蛋是斩荒&锦绣,以及一点隐藏结局——




PS:又去看了下《天乩》,天帝说的真的是:“麒麟,一生就算只动一次情,也是耗尽了性命,只求一瞬的美好。”

原来麒麟不是只动一次情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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